作者:海来特·尼亚孜
来源:作者博客 http://blog.ifeng.com/article/1371675.html
发表时间:2008-04-03 16:07:14
新疆,古称西域,是维吾尔等中华各民族休养生息的地域。它位于欧亚大陆板块中部,中亚腹地。一条高耸入云,蜿蜒数千公里的天山山脉,将新疆分成南北两个盆地,而被夹在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之间的塔里木盆地,天山东部的山间盆地——吐哈盆地,则是维吾尔民族的主要聚居地。由于塔里木盆地和吐哈盆地的主体,是由世界第三大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及库木塔格沙漠构成,因此这里属于典型的大陆性沙漠干旱气候。干热干旱、降雨稀少的自然环境,使这里众多的河流呈现出流程短,水量小,河水蒸发很快的特点。缺水干旱使这里土地大部分裸露,风起沙土就扬,风速大于每秒5米就能扬起沙暴,风速小于每秒5米也能刮起尘土,这里的沙尘天气平均都在每年100天以上。如此恶劣的自然生存环境,使勤劳勇敢的维吾尔先民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经过千百年的艰苦奋斗,创造了辉煌一时的绿洲文化。
这种绿洲文化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农业文明,因为它是在干旱少雨的沙漠边缘,人为地开拓出一片片适于人类生存的绿洲,并在这些绿洲上从事农业生产,这方面的明证就是吐鲁番地区的坎儿井农业。而中原地区的农业文明,是建立在相对湿润多雨、水系发达的海洋性气候等自然环境上的。因此,这两种农业文明虽然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在特征上却表现出某些差异性。比如绿洲文明耕牧紧密结合的特征,就是因为受到恶劣生存环境的制约。虽然维吾尔先民从草原文明转型为农业文明的时间很长,但从来就没有放弃牧业,将蓄牧业作为绿洲农业的主要补充,形成了一种完全自给自足的耕牧经济模式。
近来,一些学者将构筑在绿洲上的这种农业文明,称为维吾尔绿洲文明、绿洲文化、绿洲农业文明和绿洲耕牧文化,笔者比较倾向于后者。它有别于中外史学界所谓的塔里木文明,但起码应该是遥远模糊的塔里木文明在绿洲的某种延续。下面就试着对维吾尔绿洲耕牧文化做一些简单的分析,对它的过去、现状和将来的发展变化趋势,谈谈一些个人粗浅的看法。
一、绿洲文化不仅仅是一种农业经济模式,而是整个维吾尔传统文化的基石
按照目前比较传统的说法,维吾尔族的先民回鹘人,是从公元840 年开始从鄂尔恽河畔西迁,大量进入塔里木盆地定居,进一步融合了当地的一些回鹘氏族部落和其他突厥部落,逐步从草原民族转型为农业民族,从事绿洲耕牧经济活动的。这在当时无疑是一个伟大的历史进步,确切地说,古代回鹘人西迁到塔里木河流域定居,首先是促成了维吾尔民族的正式形成,其次是逐步完成了维吾尔民族整体从草原游牧部落到农业民族的转变,也就是完成了从草原文化到绿洲耕牧经济文化的转型,再次是直接导致了国家概念和阶级社会等民族意识、民族文化的定型。
其实,从以上情况可以看出,维吾尔先民在840 年前的经济文化模式并不是铁板一块,不是所谓的单纯草原文化,而是呈现出某种程度的多元化倾向,最起码的情况应该是,鄂尔恽河畔的回鹘游牧经济文化模式,与塔里木河流域的维吾尔农耕经济文化模式是同时并存的,而且这个并存的时间不会太短,不然我们就无法解释一些具体的历史现象,比如维吾尔先民在佛教东传和丝路贸易史上发挥的独特作用。
我们先来看看绿洲文化的主要特征:
(一)由于恶劣的生存环境,绿洲文化呈现出基础的生态脆弱性特点,同时折射出文化的载体——维吾尔民族强烈的生态环保意识。
从飞机上看塔里木河流域的绿洲,这条国内最大的内陆河系,时断时续地蜿蜒上千公里,在方圆近百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上,担着相对成片的五大块绿洲。它们依此为西部的喀什河和叶尔羌河流域绿洲,中游北岸的阿克苏河、谓干河和轮台河流域绿洲,中游南岸的和田河和尼雅河流域绿洲,下游南岸的若羌且末绿洲和下游北岸的吐哈绿洲。实际上,这些大绿洲是由以塔里木河许多支流的冲积扇平原为构成单元,以县乡为片的众多小绿洲组成,它们并不成片,彼此互不相连,相距遥远。在和田地区的一些地方,一个乡就是一个绿洲,甚至一个自然村就是一个小绿洲,而各个绿洲之间倒是成片的沙漠和戈壁。风起沙扬,不是沙进人退,就是人进沙退,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生死之战。千百年来,多少绿洲被荒沙埋没,又有多少绿洲被顽强地开拓出来,恐怕谁也说不清楚,我们只能看到交河和高昌古城的残垣断壁,只知道沙埋楼兰和尼雅古城的传说,只能想象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埋没了什么样的人类文明之谜。
生存在如此环境中的民族,血液里只能流淌绿色,从心底里崇尚绿色,用人为的绿色抵抗荒沙是民族生存和延续的前提,植树造林维护绿洲生态平衡,不仅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的第一生存需要,而且更成为他们传统的生活方式。如古代维吾尔民族崇尚的颜色是一种浅浅的黄绿色,只是在全民信仰伊斯兰教以后,才改成了现在的墨绿。除了大面积地营造农田防护林外,他们还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种上一些果树和花草,使自己的居所隐没在绿荫之中,营造出自己得以休养生息的绿色世界。他们在千百年的植树造林实践中,逐渐总结出了适应当地生态条件的造林方式。如在沙漠边缘缺少水源的地区,主要以营造抗旱能力强的胡杨、沙枣林和梭梭林为主,这些荒漠植被耐旱抗碱,给一点阳光和水份就格外灿烂,生机盎然,生存能力极强,特别是被称为沙漠神树的胡杨,可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从而形成了抵御风沙维护绿洲生态平衡的第一道屏障;在农田周围和渠河道路边上,则主要以营造平原白杨、榆树和红柳为主,成为抵御土壤沙化的有力保障;在村落居所附近,主要以种植各种果树林为主,既美化了家园,又可以开展独具干旱地区特色的庭院经济。
这些浮动于流沙中大大小小的绿洲,就像茫茫大海中飘动的陆地,不仅是维吾尔民族赖以生存延续的家园,而且成为他们独特的生活方式、传统文化诞生和发展的基础。换句话说,维吾尔民族在历史上创立的所有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都不同程度地与其生存的绿洲有关。在历史上,他们既图腾崇拜苍狼,挥舞着狼头旗征战,也图腾崇拜树,认为自己的祖先是树的后裔(见《多桑蒙古史》和《乌古斯可汗的传说》)。至今南疆的一些地方还保留着祭祀树荫浓郁之古树的风俗,被祭祀的古树上挂满了各色小布条,人们借助古树的神力来祈祷家庭幸福,人丁兴旺。在维吾尔民间,还保留着不允许砍伐院内、田边、河边的独树,不能在树干和树枝上晾晒衣服,不能在树下倒污水、血水和大小便等禁忌;经过胡杨林和老树时,必须下马、下车等习俗。由此可见,维吾尔民族许多古老而优秀的传统文明,都是建立在崇尚绿色,营造和维持家园——绿洲生态平衡基础上的。这种情况也是绿洲的园林业相对发达,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维吾尔园艺文化。
(二)由于绿洲周边生态平衡的脆弱,耕牧紧密结合,二者互补遗缺,决定了维吾尔民族传统文化中,农业文化因子与草原文化因子有机兼容的特点。
由于干旱缺水,绿洲农业基础的脆弱性显而易见。仅仅依靠如此脆弱的绿洲农业,延续一个民族的发展,那肯定是绝对靠不住的。因此维吾尔先民在转入农业经济时,并没有放弃畜牧业,只是因地制宜,根据新的生存环境,将过去那种驰骋草原的放牧方式,创造性地改为一家一户的定居圈养,并使农牧紧密结合,互为依托,既解决了农业欠收时的吃饭问题,又为农业生产提供了肥料来源,并为多样性的手工业提供了资源空间,比较成功地建立了绿洲内的生态平衡系统。
最近听说美国、澳大利亚和依色列等国,正在搞一种非常现代化的新型生态大农业。这种所谓的生态大农业,就是在有一定水源、道路和通讯条件下,使用现代化高科技手段和大型现代农机具,开垦几万亩土地,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节能的和可以维持局部生态良性循环的生物圈,经营类似新疆绿洲耕牧结合的现代农业。如使用现代技术,以农作物秸杆和部分动物粪便发酵制造沼气,建设现代化沼气电厂等能源设施,现场加工生产各种高端农产品,即各种动植物蛋白产品。整个农业基地的全部生产和销售过程,只需30来位工程师通过现代通信网络,进行近、远程操控。一句话,这种农业就是这一头只要有水流进去,那一头就流出配方科学营养丰富的动植物蛋白食品,而且这一切过程都是无烟环保。
这当然是当今人类现代高科技的杰作,当然不能与落后的粗放的绿洲耕牧同日而语,但是它的原理,却与绿洲耕牧紧密结合的道理如出一辙,可见绿洲耕牧结合的生产方式,的确自有它的道理。
绿洲耕牧紧密结合的生产方式,在长期的发展演变中,不仅提炼出较发达的耕牧技术,如伟大的坎儿井灌溉技术,驯养出品质优良的天山良马等牲畜,栽培出不胜枚举的瓜果品种而驰名中外,而且也孕育了品位很高的《十二个木卡姆》等文学艺术、园艺、建筑、服饰、饮食等维吾尔传统文化,更造就了维吾尔民族独特的民族性格。在他们身上,既有草原民族的豪放,又具农业民族的精细。而且这种豪放和精细的民族性格,犹如他们独特的绿洲耕牧并举的生产方式一样,也是有机的统一。草原民族特有的流动性格,以及扼居古代东西方交通咽喉地带的地缘优势,使这个民族的商贸意识相当浓厚,使之成为丝绸之路的主要凿空拓荒者之一;而农耕民族特有的精细性格,又使维吾尔民族的园林业、饮食业和手工业等也相对发达,创造了一大批闻名中外的手工艺品,并形成了独具魅力的巴扎文化。
(三)由于分居各个独立封闭的绿洲,绿洲文明呈现出高度的自给自足经济特色,与同样高度同一的民族社会生活方式和谐统一的特征。
笔者通过二十多年的记者生涯,几乎走过全疆八十多个县市和近一半的乡镇,特别是南疆的一些乡村,深刻体味到了新疆各个绿洲之间的遥远。大部分行署所在地和县府所在地,距所属最远的乡村都是上百公里,有的甚至几百公里。这种距离,在中原地区是要跨省的,在欧洲甚至可能是要跨国的。各个绿洲如此遥远的距离,在恶劣的荒漠环境和古代交通条件下,仅靠畜力经常来往是不现实的,这就决定了各个绿洲之间的鸡犬之声根本无法相闻,除了常年浪迹于商贾之道的商人驼客,一般人根本无法经常走动,也没有经常走动的必要,从而形成了每个绿洲之间的相对封闭性。如此封闭的生存环境,使每个绿洲就自然成为一个高度自给自足的农牧经济生态圈,进而影响了所有农户,形成每个农户高度自给自足的谋生之道。比如种粮吃馕;种了黄罗卜和皮芽子,就可以吃抓饭;圈畜牛羊,不但可以吃肉,还制革、制毡和织毯;种树吃果;种棉纺布;养蚕穿艾德来斯;女孩子家想美容吗,自家院子里有的是奥斯玛、树胶、紫草叶和海纳。农闲时节,自己制作木碗等家什,做多了还可以拿到远不过自家小毛驴跑一天之遥的巴扎,换回一些自家没有的东西。
绿洲耕牧经济如此高度自给自足的现象,反过来又阻碍了各绿洲之间的来往,促使维吾尔民族生存在塔里木盆地周围一个个分散独立的绿洲生态圈里,而各个绿洲间生产和生活方式,也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竟然如此高度的同一。如南北疆的维吾尔百姓每天都缺不了馕,而且适应干旱气候条件的绿洲传统平顶农舍建筑,南疆和北疆都是一个模式。欧洲的多瑙河,蜿蜒上千公里,养育了几个国家不同种族的人民。而塔里木河时断时续也是上千公里,只是流过了维吾尔民族同一生产生活方式的几大绿洲而已。
根据萨特存在决定一切的论断,存在决定意识,人的生存环境造就这个人的所有秉性。换句话说,一个民族包括自然的和社会的生存环境,同样决定这个民族只能成为这个民族,而不是其他民族。千年一贯制高度同一的绿洲耕牧自给自足经济,形成了维吾尔民族同一的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概括起来就是:绝大多数人被大自然封闭在相对独立的各个绿洲,从事耕牧生产和手工劳动,所有单个绿洲的经济高度自给自足,自己生产的产品自己消费,包括比较丰富的粮食、肉禽副食品和水果,甚至一些简单的农具和生活用品,也可以自己打造,并且几乎不用跨出自己所在的城乡或绿洲一步,就能买到自己不能生产的生产和生活必需品。
二、绿洲文化的利弊
事实求实地讲,在维吾尔民族千百年的历史长河中,绿洲文化曾经辉煌一时,的确创造出一些丰功伟绩,包括一些世界级的人类文化遗产,充实并丰富了维吾尔民族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使其以比较高的全民文化素质,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顽强地延续到现在。我们不能割断历史,应该承认绿洲文化的历史作用,特别是要充分肯定绿洲文化所培育的一些维吾尔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它们同样是中华文明的组成部分,更是人类在征服自然驾驭自然的斗争中,所创造的一切社会文明中的一部分,我们必须继承和发扬这些优秀文化传统的精华,了解和学习当代的文明思想和科技知识,使其以自己的发展变化方式,尽快地转型为具有绿洲特色的工业文明,并适应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必然进程。
通过上述分析,绿洲文明受其自然生存环境和自身弊端的限制,自然地暴露出自身不可避免的诸多缺陷。
(一)绿洲耕牧经济虽然经历了长期的发展,但还是无法突出流沙的重围,那些古老的绿洲仍然是流沙中的几个孤岛。在长期干旱缺水和沙尘天气的侵蚀下,绿洲中有限的可耕地沙化和盐碱化的情况日益严重,绿洲的总面积日益减少。一方面是人口极度膨胀,由于过去维吾尔社会没有计划生育的概念,绿洲内部的人口密度天天都在增长,使绿洲无法承载。从表面上看新疆地大人少,但实际上新疆90%以上的面积都是高山、沙漠和戈壁,根本不适宜人类居住,所以新疆全部的人口只能集中居住在不到全疆面积10%的绿洲上,形成绿洲人口严重超载。据某些资料显示,南疆绿洲的人口密度,早已超过全国平均每平方公里120人的水平,达到了每平方公里300人。如此众多的人口挤在一个个小小的绿洲上,必然造成人多地少的窘境,目前绿洲人均可耕地不到两亩。另一方面由于土壤沙化盐碱化日趋严重,绿洲内的可耕地锐减,这就形成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人口爆炸和土壤沙化最终将撑破绿洲。我们平时经常说南疆贫困,这种贫困不仅仅是生活的贫困,更重要的是人均占有土地、水量和其它自然资源量的贫困,并由此延伸为人均占有各种社会文化资源的贫困。
(二)从绿洲的宏观经济形态上说,绿洲耕牧自给自足经济方式的封闭性,限制了绿洲内部社会生产的进一步专业化分工和产品在绿洲外部的交换,绿洲工商业发展缓慢,二产和三产很难从一产中完全脱离出来,无法形成多元化的产业格局。整个绿洲的生产和交换,缺乏进一步扩张的原动力——消费需求,绿洲内部所有的社会生产,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绿洲内部自给自足消费需求。这种绿洲耕牧经济,只能简单地重复低水平的生产,不可能通过不断发展变化的市场消费需求,强有力地刺激科技的发展,提高生产技术,扩大社会再生产。这一点可以从海上商路开通之后,著名的丝路贸易便就此沉寂,绿洲耕牧经济一蹶不振的事实中得到证明。在丝路贸易鼎盛的时期,绿洲大范围市场交换的消费需求,曾经刺激了绿洲耕牧经济的跳跃式发展,特别是绿洲的商业和手工业发展迅速,不仅产品远销地中海沿岸和中原大地,而且这些地方独具特色的手工艺品,也不断地刺激着绿洲手工业的发展。欧洲人通过得天独厚的海上贸易,几乎垄断了当时的世界贸易,使自己顺利完成了从草原民族到海上商业民族的转型。而维吾尔民族由于绿洲耕牧经济的束缚,科技方面的先天不足,农耕民族缺乏民族整体远途迁涉的心理素质等原因,在失去了丝路贸易的同时,也失去了绿洲耕牧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原动力,回到了千年一贯制的绿洲耕牧经济的怪圈之中。到解放前,南疆绿洲几乎没有现代意义的工商业,更没有现代产业工人和银行业。
(三)相对封闭静止的绿洲耕牧生产方式,使原本追逐水草自由流动的马背民族,游到流沙地带便被陷住了,从此停止了往日游动的生活方式,为了民族的生存和延续,必须与流沙展开正面搏斗,精心维护自己的家园——绿洲生态的低水平平衡。自给自足的绿洲耕牧生产和生活方式,逐渐消弱和瞑灭了草原民族原有的活性心理元素,虽然这种消弱的进度没有中原农耕民族来得那么快和彻底,但绝对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滴水石穿、潜移默化、滲入骨髓的转变。一种追求安逸、容易满足、固步自封、不思变化进取和缺乏创新意识的保守心理元素,逐渐成为绿洲人的主导心理,小农思想逐渐成为整个绿洲的主流社会意识形态。社会生产只是满足于绿洲内的自给自足,产品交换长期停留在绿洲内部,生产技术止步不前,而且这么一停就是上千年的历史,形成一种千年一贯的独尊耕牧,万马齐暗的可悲局面,使绿洲民族痛失许多发展和转型的重大历史机遇。比如没能借助成吉思汗的铁骑,冲破单一耕牧经济的羁绊,进一步发扬光大自己的经商传统,成为一个真正的大陆商业民族;也没能借助苏俄的影响,大力改善和提高民族的现代文化素质,提高民族的现代文明程度。当前,在祖国整体的社会转型如火如荼万马争先的关键时刻,仍然有相当一部分绿洲成员还在观望,企图依然保守落后单一的绿洲耕牧经济方式,使维吾尔民族在社会转型中成为落群之马而遗恨千古。这些落后传统思维方式滋生的土壤,正是千年一贯保守的绿洲耕牧生产方式。它已经严重阻碍了维吾尔社会经济的发展,目前正在阻碍民族整体的社会转型进度。
(四)产生于西亚绿洲的伊斯兰教思想,与塔河流域的绿洲文化,在本质上有许多类似之处,所以深得塔河绿洲成员的认同,很快就被王公贵族和封建伯克阶层移植到绿洲内,不仅成为绿洲的主流意识形态之一,而且成为进一步融合和凝聚绿洲民族精神的思想工具。由于伊斯兰教政教合一等世俗化思想,所以它到了绿洲以后,很快就出现绿洲耕牧文化的全面伊斯兰化和伊斯兰教的绿洲世俗化现象,许多教规教义成为绿洲成员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伊斯兰教思想也成为绿洲成员价值取向的主要依据。我们应该承认,伊斯兰教思想在凝聚绿洲民族精神,创立维吾尔绿洲文化的历史过程中,产生过一定的作用。另一方面,伊斯兰教宣扬的平等正义、从善如流、尊老爱幼、扶贫济困和勤捡节约等道德评价系统,在目前和将来还是有一定正面意义的;它所倡导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得非法占有他人财产、不得弱肉强食等价值取向,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但需要指出的是,伊斯兰教几百年血与火的传教方式以及连绵不断的教派混战,在严重破坏了绿洲耕牧经济脆弱的生产条件同时,也给绿洲殖入了阿拉伯文明。绿洲文化与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相互交融的结果,使绿洲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自身的开放性特点,认为伊斯兰教义规定的一切才是唯一的文明,开始排斥一切异质文化,甚至丢弃了自身原有的一些与伊斯兰教义相孛的优秀传统,完成了绿洲从生产方式到意识形态的全面封建化进程,开始了绿洲的中世纪黑暗时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全面停顿,只是简单地重复低水平的供求平衡,特别是绿洲成员的思想受到经文教育的全面禁锢,一切先进和异质文化遭遇全面排斥和抵制。全面封闭的绿洲,充满了单一的封建耕牧传统和浓厚的宗教思想。在这种土壤上,不可能自然地产生近代意义的文艺复兴运动,更不可能发生类似西方的资产阶级革命。因此从理论上讲,高度伊斯兰化的绿洲文化,不可能自然地向现代工业文明过度。
三、绿洲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转型的曙光
千年一贯制的绿洲文明,发展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才似乎出现了一些松动迹象。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进了绿洲,率先进行土地联产承包制的农民开始勤劳致富,这犹如一针强心剂,催活了绿洲成员僵死了上千年的致富意识,大部分农民开始相信通过勤劳可以致富,他们开始真正为自己种地。于是,一种求富求变的心态,逐渐成为绿洲的主流意识。农民只有在没有任何依附关系和羁绊的情况,才能真正发挥种地的主观能动性,对土地进行投入,包括引进先进农业技术提高产量,进行集约化产业化经营寻求规模效益。如此一来,绿洲内的社会分工只会越来越细,除了部分种田能手、致富能手继续留在土地上精耕细作外,大部分农民必然脱离土地。他们中的很小一部分素质较高的人,按照绿洲传统的方式,分流到手工业和商业领域,而其中的大部分,还得寻求到别的地方出卖劳动力谋生,这就使古老的游牧民族开始重新流动起来。这种变化的代表,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阿图什“香港巴扎”的兴起,促成大批农民因经商而流向全国甚至世界。流动使他们血液里草原民族原有的秉性得以复苏,求实、冒险、拼搏、开拓和创新的意识必将成为他们的座右铭,更会成为他们的生活方式。
其实,这种流动已经早在二三百年前就开始了。满清王朝为了巩固西部边防,分几批从南疆绿洲往北疆移民,形成了脱胎于绿洲文化的维吾尔“塔兰其”文化。由于“塔兰其”文化是建立在较为开放的自然地理环境上,再加之长途迁涉、多民族杂居、接受苏俄影响和开拓开创等因素,使得“塔兰其”整体和一部分自流到北疆的阿图什等地的农民,从一开始就具有一种开放的心态,他们学习吸收其他民族先进生产和生活方式的能力相对较强,因此他们除了在维吾尔民族里率先大批量经营西方工业产品、兴办近现代产业外,最重要的是率先引进了现代教育概念,打破了伊斯兰经文教育一统天下的局面。相对于南疆绿洲,“塔兰其”和自流到北疆的农民较早接触了西方文明,思维比较开放,思想较为民主,使这里曾出现了一些社会转型的萌芽。
建国以来,虽不断受到极左思想和计划经济的影响,但绿洲文化还是在不断受到来自东西两面的现代文明冲击,工业产品开始大量进入绿洲,迅速改变了绿洲巴扎交易的传统内容,特别是近几年西部大开发,国家大力开发石油等资源的新型工业建设,民航、铁路和高速公路等交通设施及通信设施的开发建设,不仅刺激和拉动了绿洲经济形态的进一步转型,社会分工正在进一步细化,餐饮等二产三产发展迅速,多元化的产业结构显出雏形,而且也逐渐促动着绿洲民族生活方式的转型,这方面的一个典型例证,就是维吾尔传统服装“恰襻”,已经正式退出绿洲。二十年前,首府乌鲁木齐除了20多万维吾尔常住居民外,几乎没有外来维吾尔流动人口。如今,仅位于新华南路的华侨公寓小区内的业主,50%以上都是来自绿洲的维吾尔商人,这说明绿洲成员的城市化水平也在逐年提高。最重要的是国家大力扶持绿洲科教文化事业的发展,造就了一大批绿洲现代知识分子,使得绿洲文明的转型成为现实的可能。
上述观点只是个人的一些学习心得,难免谬孛疏漏,恳请各位专家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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