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5月 26, 2014

鲍文德:新疆政策是否会走入暴力和镇压的循环

作者:傅才德
來源:紐約時報 http://cn.nytimes.com/china/20140526/c26bovingdon/
時間:2014年05月26日


周四上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乌鲁木齐一处拥挤的市场发生了一连串爆炸,导致31人丧命,94人受伤。此次事件被定性为“暴力恐怖袭击”,国家主席习近平立誓要“从严惩处暴恐分子,全力维护社会稳定。”这是新疆今年内死伤最严重的事件,此前中国各地还发生了一连串的袭击,发动者均来自新疆的少数民族维吾尔族,其中的一些人想让新疆从中国分离出去,成为独立的东突厥斯坦。

直到不久前,维吾尔人一直是新疆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不过,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汉族人多年来向新疆移民。根据2010年的人口普查结果,这种移民使得说突厥语族语言、大部分为穆斯林的维族人在自治区的2200万人口中只占了不到一半,而汉族人口正在接近同等规模。在共产党开始统治中国的1949年,新疆的汉人比例仅为6.7%。

美国印第安纳大学(Indiana University的教授鲍文德(Gardner Bovingdon)认为,人口的改变对于中国政府如何制定新疆政策、如何应对暴力事件的激增具有一定影响。近些年,鲍文德申请中国签证时一直被拒。他是名为“新疆13人”(Xinjiang 13)的团体中的一员,为2004年编辑的合集《新疆:中国的穆斯林边陲》(Xinjiang: China’s Muslim Borderland)一书撰写了文章,而这本合集惹怒了中国政府。在采访中,鲍文德教授探讨了中国的新疆政策,以及政府和自治区民众可能会采取的路线。

问:对新疆这一轮暴力事件和政府的行动,你有何看法?

答:人们想知道,这是不是维吾尔分离主义者的组织规模扩大、计划性增强的证据。我觉得下这样的结论还为时尚早,而且我尤其怀疑北京方面宣称的这些事件全都与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Eastern Turkestan Islamic Movement)有关的说法。我甚至不相信,这个组织现在还具备之前的能力。

北京方面想说,所有希望独立的维吾尔人都是分裂分子和恐怖分子。你知道,在汉语中,我们把东突厥斯坦称作“东突”,就好像所有相信东突厥斯坦、所有寻求东突厥斯坦独立的人都是这些伊斯兰运动的盟友一样。事实绝非如此。被美国和联合国确定为恐怖组织的只有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而这一身份的确立是在2002年。我觉得,这正是北京方面一直试图把各种事情和该组织联系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问:所以,这些袭击是在中国境外策划的说法并非实情?

答:中国政府依然秉持的一个观点是,政府能够而且应该控制媒体,政府也应该利用自身的力量来炮制宣传,讲述它想要传播的故事,压制它不想要的说法。我怕那里的人们——的确有一些人乐于说,维吾尔恐怖主义的威胁正在增强;这件事清楚地表明,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与基地组织(Al Qaeda)等团体相勾结——我怕那些人基本上是通过煽动恐怖主义威胁以确保自身的利益。这么做既符合他们的利益,也符合北京方面的利益。

我想我们必须持怀疑态度。我认为我们必须等待令我们满意的证据出现。我担心,我们根本不可能从中国的体制内部获得这种证据。

问:袭击活动不断发生,是否意味着维族社会的沮丧情绪正不断增长?

答:在我看来,这些具体的袭击活动显示出,有一小群人正致力于暴力活动,他们可能是受到了宗教信仰的驱动。从现有证据来看是这样的,而我对这些证据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我们绝不应该把这些人的行为和态度,与普通维族民众的行为和态度等同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仍然要重申我多年来一直提到的观点,大量其他证据显示,大多数维族人对北京实施的政策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不满的。事实上,无论在哪个问题上,你回忆一下10年甚至更长时间以前,当我还在新疆的时候,维族人有哪些不满,你会发现,北京的做法都违背了维族人曾经表达的意愿:北京进一步打击了宗教活动,进一步打击了维族语言,计划生育政策也更具压迫性,这种例子还有很多。

我认为,很难否认维族人中广泛存在的不满。但我也觉得,如果说爆炸和持刀伤人事件的增多是维族人不满情绪加剧的直接证据,这也是一种误解。

问:极端分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答:这种活动的长期目标是什么?我想起了法国人用来形容阿尔及利亚的一个表述——politique du pire——“最糟糕的政治”。如果有人从事了暴力活动,政府就予以镇压,而这将加剧大多数维族人的不满,因此从长期来看,它可能会引发更大不满情绪的爆发,以及更广泛的暴力行动,甚至超出那些组织的范围。

中国政府的考量是什么?我认为它正尝试着完成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一方面,它需要谴责暴力行为。它需要让民众放心,在当前的例子中,主要是让新疆的汉族人口放心。因为这些袭击活动显然针对的是汉族人口为主的区域。中国政府需要让他们相信,政府能恢复稳定,阻止更多暴力活动的发生。它还需要释放一个信息,那就是我们只是批评和打击少数维族人,这些人不代表大多数,他们是恐怖分子。

问:你认为事态会如何发展?

答:很大程度上,北京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把所有维族人变成快乐而满足的中国公民,他们会全心全意地支持与中国人身份认同相关的项目。

维族人未来不可能构成真正的军事威胁。他们目前也不可能成功地制造分裂,当然,除非北京的中央政府出现了治理危机。然而,另一方面,即使双方的较量接近尾声,也不意味着未来就能够避免暴力活动的发生。一个最值得关注的后果,也是我们在探究未来时一个最大的疑问是,在新疆占据优势的汉族人群,可能是作为多数族群,会如何看待这些事?他们还会留在这里生活,还会告诉亲戚这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吗?或者,人们是否会心生恐惧,然后离开这里?

傅才德(Michael Forsythe)是《纽约时报》记者。

暴恐视频流毒新疆

作者:張弛
來源:凤凰周刊 2014年15期

近日,喀什地市兩級人民法院依法對屯某、斯某和阿某等5人進行了公開宣判,其罪名均為分裂國家和危害國家安全罪。其中,最高獲刑有期徒刑15年,最低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

在宣判大會上,法院公佈了這5起案件的詳細案情。指控他們從二手手機市場購買內存有反動音視頻資料的SD卡,先后多次給多人灌輸“遷徙、聖戰”內容,隨時准備前往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地進行“聖戰”。根據已公佈的細節,他們還購買存有“東伊運”恐怖組織頭目艾山·買合蘇木“遷徙、聖戰”內容的SD卡,對他人進行非法台比力克(宣講經文)勸導;從網站下載“宣揚極端宗教思想和遷徙、聖戰”煽動分裂國家內容的電子書籍和非法台比力克音視頻資料,並傳播給他人下載觀看使用;私設非法教經點,為青少年兒童非法教經、傳播極端宗教思想,宣揚宗教狂熱;對多人進行煽動民族仇恨的宣講,貯備管制刀具准備作案等等。

在鄯善“6·26”暴力恐怖事件中落網的吾拉音·艾力,曾對着記者鏡頭述说自己的殺人動機,但因為聽起來過於離譜,一度招致質疑。吾拉音·艾力说,他殺人是為換取進“天堂”的資格,因為“天堂裏有仙女,有美酒,可以喝酒,怎麼喝都不醉,流出的汗都是香的,想要什麼有什麼”。

但在艾力亞·阿不拉看來,他说出這個理由一點都不奇怪。艾力亞曾經是烏魯木齊一家維語網站的工作人員,他長期關注宗教極端思想在疆內的傳播,也翻譯過一些在中國境內流傳的“聖戰”視頻。他認為吾拉音·艾力關於“天堂”的認知,正是這些音像視頻中宣揚的內容之一。

據新疆官方統計,僅2013年,“東伊運”就製作發布了107部這樣的音像視頻,超歷年總和。官方稱,這些視頻含有宣揚暴力恐怖、宗教極端、民族分裂等內容,部分傳入中國境內,煽動性極強,已經成為當前暴恐案件頻發的直接誘因。近年來破獲的多起暴恐案件,暴恐分子几乎都是參與非法宗教活動、收聽觀看暴力恐怖音視頻,引發“聖戰”共鳴,最終實施暴恐活動。

扭曲的視頻

“天堂”又稱“天園”或“樂園”,字面意思是“花園”。這是伊斯蘭教徒在后世的最好歸宿。

根據《古蘭經》的描述,人們現世的渴望和追求在天堂應有盡有。《古蘭經》中第56章12-24節對天堂的描述:“他們將在恩澤的樂園中。許多前人和少數后人,在珠寶鑲成的床榻上,彼此相對地靠在上面。長生不老的童仆,輪流着服侍他們,捧着盞和壺,與滿杯的醴泉;他們不因那醴泉而頭痛,也不酩酊。他們有自己所選擇的水果,和自己所愛好的鳥肉。還有白皙的、美目的妻子,好像蚌殼裏的珍珠一樣。那是為了報酬他們的善行。”

與“天堂”相對的則是“火獄”,那裏有“足穿火鞋”“墊火褥”“蓋火被”“遭火燒”等刑罸。凡生前作惡的信徒,都將被“戴上枷鎖”,“投入火獄”。

伊斯蘭教提倡“兩世吉慶”,既重今世的幸福,也重后世的歸宿。根據伊斯蘭教的“末世論”,死者生前在“這個世界”的行為,將決定其在“那個世界”的待遇,以此鼓勵穆斯林信徒“履行善功”,今世行善,后世必有回報。

不過,在中國伊斯蘭教協會前副會長阿布杜熱依木·伊明看來,“東伊運”製作的這些視頻中,原本勸人向善的“履行善功”已經被歪曲解讀。比如,視頻公開宣稱,伊斯蘭教信徒可以通過“聖戰”積累“善功”,因為“殺死一個卡菲爾(異教徒)勝做十年功,可以直接上天堂”,“在天堂裏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除了真主之外,不能服從任何人”、“不能看電視、聽廣播、讀報刊”。

在“9·11”事件之后,對於媒體報導中頻繁出現的“自殺式襲擊”和“人體炸彈”,一些穆斯林學者反復聲明,伊斯蘭教是禁止自殺的。事實上,據學者介紹,《古蘭經》中嚴禁自殺,安拉说:“你們不要自殺,真主確是憐恤你們的(《古蘭經》婦女章節第29節)。在《聖訓》(阿拉伯語稱為Hadith)中自殺也是被明確禁止的。

《聖訓》記錄了先知穆罕默德傳教、立教的言行,其弟子談論宗教、經訓和實踐教理的重要言論或行為,凡經先知認可和贊許的,亦被列入聖訓範圍。《聖訓》對伊斯蘭教義、教律、教制、禮儀和道德進行了全面回答和論述,是歷代教職人員、學者進行宣教、立論、立说的依據。

因此,在談及信徒的肉體消亡時,這些視頻中使用的詞彙是“殉教”而不是“自殺”。他們稱,這些“殉教者”是為了一項最高尚的事業而死,也就是“聖戰”。而“聖戰”是穆斯林信徒的一項宗教義務,目的是在全球範圍內建立政教合一的純正伊斯蘭社會,即“哈利發”國家。“哈利發”的意思是“穆罕默德的繼承人”。

但在《古蘭經》中,其實根本找不到“聖戰”這個詞,與之相對應的只有“吉哈德”。阿布杜熱依木·伊明说,“吉哈德”本意並不是戰爭,這個詞源於阿拉伯文的三個字母:吉、哈、德,字面意思是盡心盡力、克服困難,努力做好一件事,有努力奮鬥之意。比如,為學業、事業的成功“吉哈德”,為真主的道路而奮鬥等。

根據伊斯蘭教法規定,凡是有能力、心智健全的穆斯林都應當進行”吉哈德“,即以言語、財産、生命為主道奮鬥,捍衛信仰,抵抗侵略。但在被異化的宗教教義支持下,盡管自殺是被禁止的,”殉教“卻可以得到普遍的讚揚、歡迎和鼓勵。

而斷章取義被拿來印證這些觀點的經文並不難尋找:“以掌控我的生命的神的名義,我需要為真主而死;然后我會復生,然后再次為真主而死”;“先知说,‘沒有任何上了天堂的人願意再返回這個世界,即便給他所有東西,除了那些殉教者。他們願意為了賜給他們的無上光榮而回到這個世界死上10次’。”

宗教極端主義者教唆信教群衆抵制政府管理,損毀身份證、結婚證、戶口簿等國家法定證件,並認為政府頒發的結婚證是“不清真”的。於是,強制包辦婚姻、重婚、以宗教儀式代替婚姻登記等現象在維吾爾社會重新抬頭。新疆一位聲稱知悉內部情況通報的相關人士透露说,組織、策劃“10·28”天安門恐怖襲擊事件的案犯,就擁有5個妻子,而肇事車輛中當場死亡的那名女性,就是他5個妻子之中的“小老婆”。2014年3月,新疆啟動了一項特殊的專項行動,決定對婚姻領域違法行為開展綜合治理,解決宗教干預婚姻的問題。

“打着宗教的旗號,最能打動人心,這正是他們的高明之處。”艾力亞認為,對於這些外界看來匪夷所思的思想能夠在新疆,尤其是南疆廣泛傳播,他覺得不能完全歸罪於信教群衆的無知。

根據他的觀察,起碼在傳播方式上,這些視頻採用了南疆信衆最容易接受的方式。視頻中以維吾爾語、土耳其語和哈薩克語居多,這幾種語言相似度很高,基本可以無障礙溝通,還有一些雖然是阿拉伯語,但也都配有維吾爾語字幕,易於在維吾爾社會傳播。

視頻的內容也很能打動人心。站在前面宣講的人,都是一些宗教界的大人物,包括穆斯林社會一些頗有聲望的大阿訇。除了引經據典,系統傳授一些被重新解讀的宗教知識,他們還會大量提及維吾爾兄弟被“壓迫”的內容。站在他們身后的,則是一群包着頭、留着大鬍子的阿拉伯人,挎着槍,拿着《古蘭經》。

在艾力亞翻譯過的幾部視頻裏,他認出其中一位是來自埃及的著名大阿訇。其他一些負責宣講的人,也都是穆斯林社會的宗教領袖。他們擁有豐富的宗教知識,熟悉現代媒介傳播方式,说的都是令人感到親切的話語。這些視頻宣揚的主要思想,就是維吾爾人也是穆斯林,是我們的兄弟,全世界穆斯林都是一家,現在你們正在受“壓迫”,我們會來“幫助”你們。

“也許你我不信,但換成一個南疆的農民,他沒有知識,也不懂真正的宗教教義,對比外界的幸福,想着自己的不如意,聽着穆斯林兄弟暖心的話語,他肯定會被打動”。艾力亞说,“雖然並沒有得到實際的幫助,但會感到有人在關注他們。”

他分析,相較首府烏魯木齊,南疆鄉村極度封閉。伊斯蘭教一代一代傳承,人們敬畏但並不真正了解宗教知識。伴隨市場化大潮的衝擊以及維吾爾族社會的劇烈變革,維吾爾族被嚴重邊緣化,和父輩相比,民族身份帶給他們的不再是榮耀,就業難也加劇了他們對前程的悲觀情緒,唯一剩下的只有宗教,“只有宗教信仰別人無法拿走”。既然父母不能告訴自己宗教是什麼,那就自己去尋找。這時,宗教極端思想便趁虛而入。

還有一類被廣泛傳播的視頻完全與暴力聯繫在一起,具體教授如何製造、使用炸葯、爆炸裝置、槍支以及管制刀具等的方法和技能。視頻裏不说“中國人”怎樣,而是说“漢族人”,因為“漢族人”對我們的穆斯林兄弟不好,維吾爾人要團結起來“聖戰”,把這些“卡菲爾”全部趕走、殺光。2013年7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公安廳曾對11名恐怖犯罪嫌疑人予以公開通緝。在這些被通緝的逃犯中,多人涉及製造或實施爆炸襲擊的案件。

他認為,極端主義蔓延是社會的疾病,也是伊斯蘭內部的疾病。要解決新疆暴恐頻發的問題,政府必須而且只能從宗教入手,就像當初的土耳其,“用國家機器強力鏟除一些極端的邪惡勢力,讓宗教得到正常發展,並予以法律管制”。艾力亞说,關鍵是要掌握宗教知識,讓人們了解極端勢力暴力、殘暴的真實面目,這是任何人都駁不倒的事實。但遺憾的是,一直到現在,“很多人並不相信真有恐怖分子,覺得那都是政府捏造的”。

而目前政府的宣講力量和手段也明顯不足。一些宗教人士年齡偏大,知識面狹窄,對現代社會缺乏了解,比起視頻中那些引經據典的生動宣講,他們號召力有限,很難得到年輕一代的認可。在新疆,尤其是南疆鄉村,宗教是每個維吾爾人一出生就會接觸到的東西,讓這些人一夜之間成為自己眼裏的“叛教者”,“就像強迫一個‘無神論’者去信神一樣難”。

藉由網絡飛速蔓延

“不正面引導,別人就負面引導,宗教教育也是一樣。”來自新疆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的維吾爾族律師尼加提(化名)曾大量經手此類案件,被告基本都是年輕人,且90%以上都是文盲。面對外界突如其來的衝擊,年輕人要尋求精神歸屬,很容易轉身去擁抱宗教。如果碰巧這個人生活又不如意,對社會不滿,被煽動的過程就更簡單。“既然今生不如意,不如寄希望於來世。”至於如何採取行動,視頻中傳授的那些技能就足夠了。

尼加提曾經經手過一個案子,年輕的嫌疑人因為鬍子問題就要跟別人拼命。“根據被灌輸的極端主義理論,鬍子是他的尊嚴、他的一切,如果鬍子沒有了,他就失去了一切。”尼加提说,“我到現在也無法理解。就是給我發工資讓我留鬍子,我也不會留鬍子,因為我不喜歡”。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遇到了網絡。經由無界限的網絡空間,借助各種社交媒體,這些視頻中宣揚的思想在南疆的文化沙漠地帶長驅直入,像毒草一樣迅速蔓延。“這是一種非常規的傳播過程,在宗教發展的歷史上也從來沒有過”。

據新疆官方媒體報導,南疆三地州經濟雖相對落后,農村電腦用戶不足10%,裝寬頻的電腦用戶更少,但大約60%的年輕人都有手機,這些手機大多是幾百塊錢的山寨機,大部分都能上網。

2013年10月,新疆139人因傳播“聖戰”等宗教極端思想被查處,其中就有和闐縣伊斯拉木阿瓦提鄉的阿某。據新疆警方統計,從上傳檔案的5月6日,到發現線索並偵破案件的7月18日,阿某通過手機上傳至網絡的這些檔案,瀏覽次數達32971次,保存次數607次,下載次數達15515次。而在現實中查辦的一些講經點,只能影響幾人或十幾人。

20歲的阿某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從小在家鄉的沙漠邊緣長大,父母日益年邁,哥哥又有殘疾。為了改善家裏的經濟狀況,2011年他跟隨一位老闆到廣州賣羊肉串。在此期間,他花500元買了一部山寨智能手機,開始接觸網絡世界。

2012年在廣州務工期間,他用手機訪問了別人在網站發布的連結,並下載了2G容量的電子書到自己網盤上的個人空間。然后,他在一個網站貼出了自己的網址並留言,稱自己整理了一些關於伊斯蘭教方面的電子書,邀請大家前去下載。

2013年5月,有人訪問他發布的連結並留言:你上傳的那些電子書是zip格式,下載后打不開,有密碼。阿某看到留言后,便用其他格式上傳了535份檔案,其中529份為書籍,書籍中含有宣揚宗教極端思想的內容。

像這樣純粹因為好奇而傳播宗教極端思想的,還有很多是未成年人,伽師縣的依某就是其中之一。據辦案民警披露,依某對網絡很感興趣,經常到朋友父親開的電腦維修部上網。2013年6月,他從互聯網上搜集到一些包括宣揚宗教極端思想、煽動暴恐犯罪活動內容的電子書,並將其他網民分享的宗教書籍檔案下載到電腦硬碟內保存,同時分享到自己的個人空間,其存儲在網盤內的各類檔案量達100G。

有了這麼多檔案,他覺得傳給別人也許更好玩,就把檔案傳給了本地及外地幾名網友。據他事后交代,他在網上搜集、傳遞的目的,是為了提高自己和周邊朋友的宗教意識,至於下載和上傳的檔案,他聲稱只看了一眼目錄,並沒有仔細看內容。

甚至有人試圖通過傳播這些視頻牟利。來自喀什市佰什克然木鄉汗尼歐依村的小學教師阿某杜就是這樣。據辦案民警介紹,每天放學回家后,他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上網。直到被拘留那一天,他的妻子和同事才知道,原來他每天晚上加班不是備課,而是在編輯、傳播宣揚含有宗教極端思想和暴力犯罪等內容的視頻。

其實阿某杜的物質生活條件並不差。他和妻子都是教師,夫妻倆月收入加起來7000多元,房子有200多平方米,是政府出錢補助建設的抗震安居房。但自從迷上網絡,他開始對製作網頁産生了興趣,並想通過經營網站賺錢。2013年4月,他將包含宗教極端思想內容的視頻編輯成視頻軟件,上傳到自己的空間並發布至111個QQ群內。不到一天時間,這些內容就被傳播了上萬次。

2014年3月31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檢察院聯合自治區公安廳、文化廳和工商局發出通告,聯合查禁這些含有宣揚暴力恐怖、宗教極端、民族分裂等內容的暴力恐怖音視頻。據大陸官方媒體報導,《通告》發布后六周內,打擊處理了200余名傳播宣傳暴力和恐怖主義錄像的人。

“以前種下的種子,現在開始結果子了”

根據尼加提對一些年輕被告的觀察,受極端思想影響的這些人,行事會變得異常殘忍。2010年南疆曾發生一起案件。幾個人想要搶錢,計劃殺一個名叫艾買提的校長,敲門后發現家裏沒人。在回去的路上,有個人想起來他的鄰居也是校長,就说,“艾買提不在家,可那邊是賽買提的家,賽買提也是個校長,我們殺了他,搶他的錢吧。”然后,他們來到賽買提家,殺了他全家9口人,搶了12塊錢。后來在看守所,這個人對律師和法官说,“如果有機會,我也要殺掉你們,這樣我就可以上天堂”。

在南疆,一些原本淳朴的農村青年受“聖戰”視頻影響,開始崇尚自殺式的暴力,願意為宗教“拋頭顱灑熱血”(即殉教),視塔利班戰士為英雄,在穿着打扮上也着意模仿他們,表現出一種“伊斯蘭式的叛逆”。前幾年,喀什曾有人專門到郵局去給塔利班寄錢。

因為在網上與這些人辯論,尼加提好幾次受到威脅,現在他已經不敢發布維吾爾文帖子了。

尼加提堅持認為,這些人只能用“犯罪分子”四個字來標識,“他們沒有任何信仰,也沒有什麼民族主義思想”。他接觸到的這些年輕被告,不認可任何民族,包括維吾爾族。這些人認為,世界上只有兩個群體--穆斯林(教徒)和卡菲爾(異教徒)。他們也不認可現代意義上的任何政權,只認可“哈利發”國家。他們的旗幟也與“東突”的不同,是黑色的星月旗幟。

最簡單的例子,尼加提说,這些人不認可任何境外謀求獨立的“世維會”(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一類的組織,更不認可熱比婭。他們認為,未來會跟熱比婭打仗,並已明確聲明,與“世維會”根本不是一類人。

“以前種下的種子,現在開始結果子了。”尼加提感覺焦急又無奈。他已經發現,在最近新疆發生的暴力恐怖案件中,大多數受害人都是維吾爾族人:去年的“4·23”巴楚事件、“6·26”鄯善事件,還有之前沒有公開報導的很多案子。據尼加提觀察,參與這些暴力恐怖事件的人,一般都有宗教背景,目的是“解放”全世界,在全球建立政教合一的“哈利發”國家。

“但還沒有到成熟時期”,尼加提说,“如果發展到有選擇性、針對性的謀殺就更可怕了”。他覺得,政府必須強化宣傳教育,“我指的不是老一套讓人厭煩的官話、套話,而是要以實際案例教育一大批沒有文化的年輕人”。

官方提供的數據,也印證了尼加提的觀察。據大陸官方媒體報導,自2009年以來,新疆每年打掉的危安現行組織團伙案均在百起以上,呈現高位徘徊態勢,其中2012年新疆發生暴恐案件190余起,比上年大幅增加。其中,尤以“獨狼式活動”的個體或小群體暴恐活動的增加最為明顯,且參與人員基本都是“80后”、“90后”,初中以下文化程度占到95%左右。

政府顯然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並着力與極端勢力爭取民衆,以“徹底鏟除宗教極端思想滋生的土壤”。在張春賢赴疆主政后,基礎教育被列為一項重要民生工程。2013年,新疆教育總投入高達527億余元。到去年秋天,在南疆和闐、喀什、阿克蘇三個地州,義務教育已經覆蓋至高中階段。在新近下派南疆住村走訪民情的11095個工作組中,除了致力於支持當地發展“短平快”項目增進就業的機關幹部,還有負責宗教教育人士的身影。

與內地省份不同,在部署這項活動時,張春賢特彆強調,“惠民生與教育群衆兩者不可偏廢”,使“教育群衆”成為新疆黨員幹部在接受群衆路線教育中的特殊任務。與此同時,官方的輿論引導,一改過去避免直接公開引用“宗教極端勢力大肆歪曲篡改宗教教義,編造各種打着宗教旗號的異端邪说”,公開列舉了這些“異端邪说”,並在《新疆日報》頭版予以批駁,大力推行“去極端化”。

不過,短期內想要改變這種惡性循環也許很難。《鳳凰周刊》記者去年到訪南疆一個鄉鎮時,看到一所小學的校長剛剛被學生家長打傷,原因是他到學生家裏勸那家的孩子上學。家長覺得學校發的畢業證“不清真”,還说和闐這個地方上學也沒什麼用,不如去念《古蘭經》。這名維吾爾族校長的臉上、脖子上都是抓痕,耳朵也被撕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這個鄉鎮一共有33個村子,全鎮有30所學校、111座清真寺。

被視頻侵蝕的校園

在來自阿克蘇的青年教師塔伊爾(化名)看來,律師尼加提可能還是低估了這些音像視頻的影響力。塔伊爾目前在烏魯木齊一所大學任教。

事實上,不僅南疆這些文化水平較低的年輕人,一些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公務人員也會被打動。2013年6月,新疆溫宿縣一名鄉幹事就因傳播鼓吹“聖戰”檔案獲刑6年。公安機關查明,他通過非法網站瀏覽、下載這些視頻檔案及電子書,並多次將下載的內容上傳到網上,有意供他人瀏覽、下載。

塔伊爾的弟弟、在南疆一所醫院工作的維吾爾族青年吐尼亞孜(化名)也經歷了這樣的過程。20歲出頭的吐尼亞孜醫學院畢業后返回家鄉,在市裏一所醫院的藥房上班。有一天,來了一個病人,給他看了一些音像視頻資料,他好像忽然之間就開竅了,性情大變。不但留起了大鬍子,還辭掉了在醫院的工作,開始潛心研究宗教問題。最誇張的是,他不再吃奶奶做的飯,因為奶奶沒有一天做5次乃麻孜(禮拜),根據他所理解的宗教教義,這樣的人做的飯“不清真”。

爺爺葬禮的時候,家裏請了當地一位很有聲望的大阿訇,但他認為這種“紅本阿訇”(被認為親政府的宗教人士)根本不懂程序。葬禮他也拒絶參加,還跟家人说這是《古蘭經》的規定。塔伊爾看不過去,就質問他:“《古蘭經》哪一頁寫着這一條,你給我找出來,我直接吃掉。”他就说,維語的版本裏沒有,他看的是原版《古蘭經》,阿拉伯語的。塔伊爾對他说,“你那些朋友,有誰懂阿拉伯語,把他叫過來”。其實,他的那些朋友都不懂阿拉伯語,這些人是在講經的時候,給他們灌輸了自己的思想。那些平時和他稱兄道弟的人,年齡比他父親還要大。

“現在極端主義滲透太厲害了,而且高端,因為有網絡,還有各種各樣的社交平台”。塔伊爾说,他最近感到壓力特別大,也不被理解,“我想辭職,不想干了。”他在工作上的壓力,主要來自於對學生的宗教教育等敏感問題。他們學校剛剛出了一件事情,一名老師同學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被發現在外私自開辦講經班。

這個學生是2010年入校的。開學前半個月,在提前返校的火車上,被列車長髮現了異樣。他帶了一個大包,裏面裝滿了音像視頻光盤,內容都是宣揚極端主義和“聖戰”思想的。

回到學校,老師就跟他談心。老師比他大不了幾歲,也是維吾爾族。老師告訴他,在學校期間,只要表現好,因上述事件獲得的處分可以想辦法給他去掉。學生淡定的说,“老師,我不會為難你的。”

在校期間,這個學生表現上進,成績優秀,大家都很喜歡他。老師帶領大家去支農,拾棉花,他一個人就完成了3個人的任務量。看到他表現這麼好,老師就去找學校領導談,想把他的處分取消掉。

沒想到2013年5月份,這個學生突然被發現在外面租了房子,偷偷開辦講經班。老師放在他身邊的4個“眼線”,也全部被他收買,反過來幫他對付老師,其中包括老師最信任的班長。為了騙過宿舍管理員的盤查、自由出入,他私刻了老師的所有印章。一些宣揚極端主義思想的材料,就藏在平時老師經常來檢查的宿舍裏。講經班設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出租屋裏,與他們聯合辦講經班的人,則是2013年巴楚“4·23”暴力恐怖事件中一個暴徒的親弟弟。

令塔伊爾感到擔憂的是,現在學校裏面出事的,几乎都是老師同學眼中的“好學生”。他們有着几乎共同的特徵:外表出衆,學習成績優秀,頗具影響力和感召力。他说,年輕人都會有夢想,對於維吾爾青年而言,實現民族夢和宗教夢,成為一個有志之士,是絶大多數人的理想,但循規蹈矩地生活,永遠得不到這些。“他們覺得,成為‘那樣的人’,甚至犧牲掉,是一種很光榮的事情。”

活躍在維吾爾語社交平台上的,就有一位來自和闐的新派詩人。他上傳了一張自己的自拍照,並念了一首詩,贏得女孩子們的熱烈追捧。這張照片明顯經過修圖軟件的修飾,不過,他的裝扮和人們傳統印象中的詩人不同,還留着濃密的大鬍子。

塔伊爾覺得,極端主義思想在校園裏蔓延,改變的不僅只是個人的社會性,還有整個地域的文化與宗教氣息。“一個女孩,大學畢業后兩年嫁不出去,就會有人说她的闲話。但只要包上頭巾,馬上就有人娶。現在新疆的女大學生,第一年戴着頭巾來,第二年全去掉了,第三年頭髮全變了,第四年全部包上了。”

而外界的不了解,以及一些媒體的選擇性渲染,給他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阻力。他曾經去中央民族大學旁聽,但很多老師说的,和他生活在新疆的現實完全脫節。他说,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新疆的真實情況和嚴峻形勢。

但新疆現在這種管理方式,完全在高校禁絶所有的宗教活動,塔伊爾也覺得“不太現實”。他主張多與學生溝通,不要什麼工作都眉毛鬍子一把抓,要給他們解釋清楚什麼是宗教、什麼是習俗。你的習俗我會尊重,但這裏是學校,不能有太多宗教的東西。

“有時候我們老師也會很困惑,就像頭巾,到底算是宗教行為還是風俗習慣?到了學校,你跟學生说是宗教,她能不能接受?諸如此類這些連我們老師都無法说服自己的問題,又怎麼去教育學生?”

“年輕人叛逆心理重,你越不讓他幹什麼他越要幹什麼。就像是沙,捏緊了他也流,放鬆了他也流,不如放開手”。他認為,很多問題歸根結底還是方式、方法問題,比如,讓清真寺裏的阿訇做些正規的宗教宣傳,也許比老師说得還管用。

極端思想分裂維吾爾族社會

從維語網站辭職后,艾力亞開始創辦自己的企業。如今,他更為焦慮的是,這些宣揚極端主義以及“聖戰”思想的視頻在網絡的傳播,已經造成維吾爾族內部的矛盾,以及維吾爾人之間的互相歧視和仇視。“現在維吾爾人特別矛盾,民族、宗教、習俗,很多人自己也搞不清楚。即使沒有其他人,維吾爾人自己也會打起來吧”。

2013年巴楚“4·23”暴力恐怖事件發生后那段時間,他第一次發現維吾爾人內部之間的矛盾已經相當尖鋭。對於被殘忍割喉的3名維吾爾族社區女幹部,一些人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在網絡上公然大駡,“這幾個女人,死了以后也上不了天堂,她們一定會下火獄。她們是民族解放的阻礙者。”而縱火將人活活燒死的暴徒,卻被一些年輕人視為勇於“反抗壓迫”的“英雄”。

除了在政府供職的維吾爾族,凡進入官方視野或得到贊許的維吾爾人,也會被本民族的人排斥。艾力亞覺得,這是把對政府和社會的不滿,都轉移到了這些人身上。

最典型的就是著名“草根”慈善家阿里木。2013年4月,阿里木曾參加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縣舉辦的燒烤節,為四川地震災區籌款,但在維語社交平台上,沒人認為他在做好事,反而都是冷嘲熱諷,“阿里木,聽说你掙上錢了,沒有找到老婆,兄弟給你介紹一個”。還有人说,“你這麼多錢,給兄弟分點兒吧”。再往后,就有人開始編造謡言,而謡言的離譜程度令人瞠目:阿里木的幾個維吾爾族哥哥,竟然都被说成是“漢族人”,還说阿里木能出名,全靠這幾個親哥哥花錢運作。最后,事件在一群人的辱駡聲中暫時告一段落。

“他真的是一個好人,靠賣羊肉串資助了很多孩子,偶爾被媒體發現成了典型,現在卻變成了這樣。反過來想,我們的民族,連這樣一個好人都無法接受,太可怕了。”艾力亞说。

除了宗教色彩濃厚的內容,一些渲染民族主義的東西也會經常出現在社交平台上。曾經有一張圖片在維吾爾族年輕人中被廣泛傳播,是一棵用土耳其語標注的“民族樹”。整張圖上画着一棵大樹,樹上的枝丫代表各個民族。粗大的樹幹位於正中央,代表土耳其的突厥人,然后是維吾爾、哈薩克以及塔吉克等等。這張圖其實是想说明,整個亞洲大陸的民族,絶大多數都是由匈奴而來。值得注意的是,漢族被處理成了一個最為細小的分支。

除了在網絡上爭論、辱駡,在現實中這些人也開始影響其他人的生活。在一個維語論壇上,來自和闐的一名極端人士聲稱,他要在五年之內,將烏魯木齊的女人全部從頭到腳包起來(即穿黑罩袍、蒙面)。一個女孩發了一張穿着緊身褲的照片,竟然有人跟帖说,最討厭穿這種褲子的女人,我看到就想把她們拉到黑暗的角落乾死。塔伊爾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到底是一個伊斯蘭教徒的心態,還是一個強姦犯的心態?

在烏魯木齊,這些人被稱作“果絡子(音)”。這是一個新詞,維吾爾語音譯,俄語裏是“玉米棒子”的意思,類似漢語“土包子”。就是明明各方面都很落后,但自己還認為自己很先進、很新潮。

在搭乘出租車時,烏魯木齊一個維吾爾族女孩差點遇險。“跑黑車”的是一個維吾爾族青年,看到這個女孩穿了一件短袖T恤衫,開車以后就開始打電話,说有一個人不遵守宗教教義需要教訓,讓對方再叫上幾個人,並約定了集合地點。剛巧這個女孩能聽懂他说的維語,覺得情況反常,馬上要求下車。在付錢的時候,這個“黑車”司機對她说,“這次先饒了你,下次記得把該穿的衣服穿上”。

“都塔爾與舞蹈,真主與先者”,這是維吾爾族的一句諺語。“都塔爾”是一種樂器,意思是一邊彈琴跳舞,一邊念經做禮拜。這表現的是維吾爾人對生活的一種態度,但這是違背伊斯蘭教的,不過一直以來每個維吾爾人都是這麼生活的。

说起這句諺語的時候,律師尼加提覺得自己更加孤獨。“有些人對於宗教過於執著,不夠包容,這樣下去,維吾爾族看待事物的態度還有眼界肯定受影響”。在南疆縣城,他沒有太多的朋友,與當地的知識分子也少有來往。周圍跟他一樣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很多,但現在變得越來越保守。

尼加提的一個朋友在上海開餐廳。去年尼加提到上海出差期間,這個朋友接待了他們。令尼加提鬱悶的是,雖然連續兩天,這個人都跟他們坐在同一個餐桌旁,但一口飯也沒有吃。尼加提他們分析,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被當成了“卡菲爾”(異教徒)。“以前這個人不是這樣,宗教不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東西,他還跟我一起去漢餐廳吃過魚。”

(注:本文中引用《古蘭經》為1987年聖域麥地納版,中文,馬堅譯本)

星期五, 5月 23, 2014

由一份“通知”了解“驻寺工作组”

作者:唯色
來源: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blog-post_23.html

从网上发现一篇2012年1月31日《关于调整驻重点寺院工作组成员的通知》,是青海省海东地区化隆回族自治县政府网站于同一天登出。



这是一份重要的文本,不但提供了“驻寺工作组”的规模,而且披露了这样的信息:

1、从2011年10月起,西藏自治区向全区1700多座寺院、5400多个行政村,下派驻寺工作组和驻村工作队,共计近3万干部,迄今已是第三批。而化隆县政府的通知表明,并不只是西藏自治区才派“驻寺工作组”。化隆县本属安多藏区,称作“巴燕”,但历史上被回族不断占领,以及中共化整为零、分而治之的民族政策,1949年9月建立“化隆回族自治县”,其中有5个藏族乡。

2、通知中提到的“驻寺工作组”有8个,分别入驻化隆县重要的八座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夏琼寺、支扎上寺、扎西泽寺、赛智寺、旦斗寺、若素寺、卡力岗寺、乙什扎寺。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有着七百多年历史的夏琼寺,以及作为藏传佛教后弘期发祥地的旦斗寺。

3、所谓驻寺工作显然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驻寺工作组”成员由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司法局、森林公安局,以及统战部、民宗局、610办公室等重要部门的干部,以及乡干部组成,每个工作组有12人至16人不等,共计106人。当然这只是全县其中8座重点寺院的规模。

那么,近年内,化隆县有无发生过被当局视为“分裂活动”、必须维稳的事件呢?

据我有关2008年3月遍及全藏的抗暴事件的记录,即《鼠年雪狮吼》一书记载:

2008年3月10日:青海省化隆回族自治县德扎寺(即支扎上寺)60多名僧人和平抗议游行,高举达赖喇嘛法像,呼喊要求自由的口号,被当局军警驱散。后有400多名僧俗民众在寺院后山举行了煨桑祈祷仪式。

又据我有关藏人自焚抗议事件的记录,即《自焚藏人档案》一书记载:

2013年2月24日晚,查甫藏族乡21岁农民彭毛顿珠在夏琼寺的辨经场点火自焚,表示抗议。在被家人送往西宁市医院途中遭军警抢走,之后牺牲。彭毛顿珠的家人和亲友被传讯,家被搜查,所在乡村被取消、停止发放贷款、补助等“惠民政策”。
因彭毛顿珠的自焚,传出“驻寺工作组”在夏琼寺的一些情况:之前,“驻寺工作组”在夏琼寺召集僧人开会,强调“爱国维稳”、“反对自焚”,并在寺院张贴“反自焚通告”,要求僧人和民众欢庆藏历新年。同时,僧舍被搜查,供奉在大殿中央的尊者达赖喇嘛法像被没收。
自焚事件发生之后,县民宗局局长马青德率工作组多次召开大会,强调自焚是“违法犯罪”。部分僧人被警方传唤。40多名武警驻扎寺院旁,经常搜查僧舍和僧人,禁止僧人去自焚者家中哀悼、修法,威胁违者将判刑15至20年。

2014年5月6日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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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关于调整驻重点寺院工作组成员的通知   

化隆县人民政府:http://www.hdhl.gov.cn(2012年1月31日)  
 
各有关乡镇党委、政府,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县直有关单位:

因工作需要,经县委、县政府研究,决定对驻重点寺院工作组成员进行调整,现将调整后的人员名单及相关要求通知如下:

一、查甫乡夏琼寺:

包寺县领导:李照本 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
            常湟院 县检察院检察长
工作组组长:刘永俊 查甫乡党委书记
工作组副组长:马青德  县委统战部副部长、民宗局局长
              多杰龙周  县公安局副局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检察院尕仁尖措、穆生峰,县民宗局恒见,县司法局果然旦,县公安局马永年、王延平
乡镇工作组成员:曹晓平、吾尖才让、钟志庭、靳立平

二、雄先乡支扎上寺:

包寺县领导:徐喜明 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马少武 县人民法院院长
工作组组长:周福明 雄先乡党委书记
工作组副组长:宁克加  县司法局局长
             冯世武  县林业局副局长、森林公安局局长
             王延华   县公安局副局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森林公安局廖永生、李增发,县民宗局金先德,县公安局才智、多杰太,县司法局完么太
乡镇工作组成员:王有兰、周子豪、苗宝成、土登多杰

三、雄先乡扎西泽寺:

包寺县领导:赵国栋 县人大副主任
            赵晓安 县公安局副政委
工作组组长:加 华  雄先乡党委副书记、乡长
工作组副组长:赵维荣  县610办公室主任
县工作组成员:县法院秦世忠、德拉,公安局吴海、多杰
乡镇工作组成员:赵永伟、肖峰海、朵生龙、刘伟

四、金源乡赛智寺:

包寺县领导:张发祥 县政府副县长
            李恒英  县公安局副局长
工作组组长:祁善钰  金源乡党委书记
工作组副组长:贺顺帮  县司法局副局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司法局潘山庆,县法院石晓平,县公安局才仁扎西、才仁东智
乡镇工作组成员:白才让、拉洛、扎西、汪源福

五、金源乡旦斗寺:

包寺县领导:高雪明  县委常委、县政府副县长
            韩建忠  县政协副主席
工作组组长:才 仁   金源乡党委副书记、乡长
工作组副组长:桑当周  县民宗局副局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法院韩淼,县公安局李英善、曹进忠、斗盖,县司法局李看卓、拉毛杰
乡镇工作组成员:牛晓平、张海峰、赵玉生、扎西东智

六、德恒隆乡若素寺:

包寺县领导:李积英 县委常委、组织部长
            冶生龙 县政府副县长
工作组组长:马锦梁  德恒隆乡党委书记
工作组副组长:杜德良 县司法局副局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民宗局马青龙,县公安局杨德秀、田种新、石建卿,县法院雷福生
乡镇工作组成员:多杰项骞、赵志旭、包元太、韩渊文

七、沙连堡乡卡力岗寺:

包寺县领导:张胜源  县委常委、县政府常务副县长
            贺生忠  县政协副主席、财政局局长
工作组组长:马福英  沙连堡乡党委书记
工作组副组长:俞永红  县公安局副局长、群科分局局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民宗局王俊,县司法局公保扎西,县公安局公保、马忠德
乡镇工作组成员:文成当智、马英成、毛吉元、白胜荣

八、石大仓乡乙什扎寺:

包寺县领导:马维忠  县委副书记
            康建文  县人大副主任
工作组组长:马如麒  石大仓乡党委书记
工作组副组长:白如林  县委统战部副部长
县工作组成员:县法院马育民、尕藏,县公安局高占元、冶金明
乡镇工作组成员:马全成、徐成杉、常炳胜、胡索南

相关要求:

1、各驻寺工作组要在包寺县领导的统一安排下驻寺开展工作,严明工作纪律,在驻寺期间不得无故脱岗,凡在驻寺工作期间因脱岗造成后果者将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2、各驻寺工作组要在驻寺工作期间排查化解影响寺院稳定的隐患和问题,关注寺院僧人的民生,了解僧人的实际困难,并及时解决实际困难。

3、由县民宗局牵头负责邀请省、地相关部门人员对重点寺院开展法制宣传教育工作。


二○一二年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二, 5月 06, 2014

我的父亲伊力哈木

作者:菊尔·伊力哈木
來源:紐約時報中文網 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0506/c06ilham/

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2013年2月2日,那时我们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即将登上飞往美国的航班。他要在印第安纳大学(Indiana University)做一年访问学者,那时18岁的我,要与他一同前往,花几周时间帮他安顿下来。

当时我们已经办好了登机手续,在护照受到检查时等待着。边检人员仔细地核查我父亲的证件,又在电脑里输入了一些信息。突然,安全人员赶到,把我们拉出了队列。我们被关进了一间小屋,里面没有食物也没有厕所。安全人员禁止我的父亲登机,但是让我走了。我哭了出来,但父亲坚持让我走。

他告诉我要坚强,永远不要在别人面前哭泣。他告诉我,不要让任何人觉得我软弱,或者维吾尔人很软弱。

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甚至还能不能见到他。

我的父亲伊力哈木·土赫提(Ilham Tohti)是一位经济学家和写作者,他为我们的民族维吾尔族大声疾呼。维吾尔是一个穆斯林民族,讲的语言属于突厥语族,传统的家园位于今天中国的西北部。他会在自己的网站上批评中国政府,后来他的网站被关闭了。在2009年7月5日,位于中国西北部的新疆发生暴乱后,他接受了西方记者的采访。在那场民族冲突中,有上百人遇难,另有数以千计的维吾尔人被捕。

那年夏天之后,我的家人就经常毫无理由地受到软禁、被当局讯问,电话通话也会遭到窃听。我给父亲打电话时,会听到噼噼啪啪的杂音。我父亲会开玩笑说,“警察叔叔要来了。”有两次,我放学回家后,意外地发现家中空无一人,我的家人们都被迫离开北京数天。去年11月,我的父亲在开车带两个弟弟去机场接奶奶的路上,安全部门的一辆汽车撞上了他的车,一名安全人员威胁说要杀了我们全家。

在那以后,我的父亲告诉我,“你现在还太年轻,我不希望你参与。你只需要知道,我做的是正确的事。”

大量的汉族人从中国其他地区迁居到新疆,许多维吾尔人对此感到愤怒,他们认为大批移民威胁到了我们的传统、语言和文化。极少数的维吾尔人与暴力事件有牵连,最近的一起是上周三发生在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火车站的爆炸和持刀袭击事件。

在上周巡视新疆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承诺会采取“果断措施”打击分裂团体的“恐怖袭击”,然而政府却没能考虑像我父亲这样的人所表达的不满——他从未宣扬过暴力,只是呼吁向维吾尔族,以及中国所有的民族,给予平等和尊重。

三个月前的1月15日,我在印第安纳的住所传来了敲门声,来访者是父亲的一个朋友。他告诉我,我的父亲遭到了逮捕。我从自己的智能手机上得知,父亲已经入狱。我十分震惊,以至于都忘记了哭。

一连五天,我都联系不上家人。取得联系后,继母告诉我,父亲是在分别有4岁和7岁的两个弟弟眼前被逮捕的。没有人告诉她,父亲被关押在哪里,等了一个多月,她才收到逮捕令。逮捕令显示,他被送往了新疆的一所监狱,距离我们在北京的家千里之遥——罪名是“涉嫌分裂国家”。

任何一个认识我父亲的人都知道,这种指控多么荒唐。我的父亲热爱祖国,也从未宣扬过暴力。他的网站发表过汉语、维语、藏语和英语的文章,目的是帮助我们的汉族邻居更好地理解中国的少数民族。他的目标是理解和公平。中国政府应当原意与他这样的人合作,而不是把他送进监狱。如果说他犯有什么罪行,那就是讲出了令人不安的真相。

我小时候,父亲接我放学时,我们会在回家的路上一起唱歌。我的弟弟们不能像我一样,和父亲一起唱歌了。他们还会做眼看着父亲被警察拖走、我们一家人被拆散的噩梦。现在,邻居中其他的孩子也不肯再跟他们玩了。我从美国给他们打电话时,他们哭着问我,还能不能再见到我。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

我不害怕。我的父亲很坚强、勇敢,最重要的是很正直。他保护了我18年。现在轮到我讲述真相,告诉大家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有怎样的信念,轮到我尽自己所能,在他远离家人之时保护他了。

菊尔·伊力哈木(Jewher Ilham)是印第安纳大学(Indiana University)学生。她于5月5日前往纽约,代表父亲伊力哈木·土赫提(Ilham Tohti)领取2014年度美国笔会/芭芭拉·戈德史密斯自由写作奖(2014 PEN/Barbara Goldsmith Freedom to Write Award)。 

星期五, 5月 02, 2014

补记《自焚藏人档案》出版后的11位自焚藏人

作者:唯色
来源: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11.html

《自焚藏人档案》于2013年9月由台湾雪域出版社出版,记录了2009年2月27日-2013年7月20日,境内120位自焚藏人、境外4位自焚藏人的档案,以及境内外7位试图自焚或自焚未成的藏人档案,以及2009年之前自焚的两位流亡藏人的档案。这之后,至2014年4月15日,境内外又有11位藏人自焚抗议,在此补充记录:

2013年8-12月,5起自焚(境内藏地4起,境外1起)

第125位藏人自焚:2013年8月6日,僧人嘎玛俄顿嘉措在加德满都自焚牺牲

嘎玛俄顿嘉措(ཀརྨ་ངེས་དོན་རྒྱ་མཚོ། Karma Nyedon Gyatso):

境内当雄(今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当雄县羊八井镇)人,僧人,39岁。

2013年8月6日,拉萨传统节日“雪顿节”之日,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当地时间上午7时半,传出一位藏人僧侣在博拿佛塔转经道上点火自焚,当场牺牲的消息。

一位澳洲游客陈述目击盘腿而坐的嘎玛俄顿嘉措自焚情形:“我以为他点酥油灯时大腿不小心着火。然后我看见他往头上倒了瓶似乎是汽油的液体,火势蔓延开来。我没听到他发出声音。我开始呼喊求救。他蹲着,一脸扭曲可是却没喊叫。约2分钟后一路人拿着一桶水往他身上泼浇灭火势。另一位男子拿着灭火器出现。他的僧袍已烧成灰烬。”

约15分钟后尼泊尔警察抵达现场,用红布将自焚藏人遗体包裹带走。与对待2013年2月13日在加德满都自焚牺牲的来自康地的朱古竹钦泽仁一样,由于受到中国政府的压力,尼泊尔政府不但不把他的遗体交与藏人流亡社区依佛教传统安排葬礼,甚至将遗体轻率火化,骨灰被扔弃。

嘎玛俄顿嘉措于1974年出生在拉萨当雄县羊八井镇,俗名为丹巴竹杰,流亡前为羊八井寺僧人。他的父亲名叫嘉央扎西,母亲名叫吾坚。他于2012年1月30日流亡抵达位于尼泊尔加德满都的西藏难民接待站,曾去过印度,后返尼泊尔。

第126位藏人自焚:2013年9月28日,牧民西琼在阿坝县各莫乡自焚牺牲

西琼(ཞི་ཆུང་། Shichung):

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自治州阿坝县各莫乡)人,牧民,41岁。

2013年9月28日下午约4点半,牧民西琼从当地正在举行的名为“缅顿”的法会上返回家中,而后在自家门前将自身点燃,喊着口号向公路跑去,随即倒地牺牲。

僧俗民众将西琼遗体送回他家,当局派出上百军警进行威胁,要求交出西琼遗体。在村里老人恳劝下,民众们只能眼看着西琼遗体被军警抢走,法会也只好提前结束。之后,西琼的遗体被当局擅自火化,骨灰被强迫撒入河中。

自焚牺牲的西琼遗下妻子和一对儿女,妻子名叫瓦罗,39岁;女儿名叫才波,18岁;儿子名叫平措,14岁。西琼除放牧务农外,平时还兼做裁缝,为乡亲缝制藏装。

而在当地举行“缅顿”法会时,当局诸多官员与军警到现场进行警告与监视。当时西琼曾对朋友說:“这些汉人不会让我们安心,我真的需要在他们面前实施自焚。”这应该视为西琼留下的遗言。第二天中午,西琼在尊者达赖喇嘛法相前供奉了一盏酥油灯,继而点火自焚。

西琼自焚牺牲后,当地的各莫寺和赛格寺及民众受到当局严格管制。

第127位藏人自焚:2013年11月11日,僧人才让杰在班玛县自焚牺牲

才让杰(ཚེ་རིང་་རྒྱལ། Tsering Gyal):

安多果洛(今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班玛县)人,觉囊派阿什琼寺僧人,20岁。

2013年11月11日下午5点左右,僧人才让杰在班玛县城丁字路口的“八瓣莲花”像前呼喊“嘉瓦仁波切千诺”(意为尊者达赖喇嘛,请护念我),点火自焚,重伤,被军警灭火后带往班玛县人民医院,随后在转往省会西宁医院的途中,才让杰牺牲。

才让杰在牺牲前,给两名陪同他的亲属留下遗言:“我今天是为了境内外藏人团聚而自焚,一定要搞好藏人内部的团结,保护好西藏的语言、文字和传统习俗,这是我唯一的愿望。若能这样,境内外藏人定能团聚”。

才让杰出生于班玛县江日堂乡的牧民家庭,父亲名叫西彭,母亲名叫仁卓,家有八个兄妹,他的舅舅朱古强曲白是阿什琼寺的住持。

才让杰自焚的时间,正值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正在北京召开之际。

才让杰是班玛县自焚的第二位藏人。2012年12月3日,班玛县班纳合寺僧人、29岁的洛桑格登在班玛县莲花街三岔路口点火自焚,双手合十,呼喊“藏人们请团结!”、“不要内斗!”,当场牺牲。之后,当地多名藏人因为从军警手中抢回洛桑格登遗体而遭当局严惩,被判刑1年半至10年不等。

而才让杰自焚牺牲后,当地僧俗藏人多达17人陆续被当局拘捕,包括阿什琼寺高僧图旺仁波切、纠察师布达嘉、纠察师格勒及其弟次拉杰等人。

才让杰家乡的江日堂寺堪布益西宁布遭当局通缉,在逃难中。当地女教师央措因手机微信上存有堪布益西宁布发来的才让杰照片被开除公职,还遭毒打住院。

第128位藏人自焚:2013年12月3日,牧民贡却才旦在阿坝县麦尔玛乡自焚牺牲

贡却才旦(དཀོན་མཆོག་ཚེ་བརྟན། Konchok Tseten):

安多玛曲(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人,后入赘到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麦尔玛乡),牧民,30岁。

2013年12月3日下午5点左右,牧民贡却才旦在阿坝县麦尔玛乡政府前点火自焚,呼喊“尊者达赖喇嘛永久住世”、“让尊者达赖喇嘛返回西藏”、“境内外藏人早日团聚”,双手合十,倒下后被当地干部扑灭火焰,随后被军警和警察强行带走,多名藏人因阻拦被拘捕,包括贡却才旦的妻子及其几名亲属。

贡却才旦在被军警带往阿坝州首府马尔康县的途中不幸身亡。他的遗体被当局擅自火化,虽然将其骨灰交给了贡却才旦的一名亲属,却没有说明关于火化的情况。

贡却才旦出生于甘南州玛曲县齐哈玛乡吉勒合村的牧民家庭,父亲名叫桑阔,母亲名叫奥嘎。他入赘到阿坝县麦尔玛乡成家,妻子名叫南囊,现28岁,两人有两个儿子:4岁的恰多杰,3岁的华泽杰。

贡却才旦因带头参与2012年1月23日在阿坝县麦尔玛乡发生的上百名藏人示威游行活动,被中共当局通缉,但一直未能被抓捕。

第129位藏人自焚:2013年12月19日,僧人次成嘉措在夏河县阿木去乎镇自焚牺牲

次成嘉措(ཚུལ་ཁྲིམས་རྒྱ་མཚོ།Tsultrim Gyatso):

安多拉卜让(今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阿木去乎镇)人,阿木去乎寺僧人,42岁。

2013年12月19日下午2点45分,僧人次成嘉措在阿木去乎镇的街上点火自焚,当场牺牲。当地僧俗藏人用黄绸将他的遗体包裹,送回阿木去乎寺,约400多名僧侣为次成嘉措举行了超度祈福法会。但军警闯入阿木去乎寺抢走次成嘉措的遗体,并在夏河县拉卜楞镇火葬场强行火化。当局还张贴“四个坚决不准”的藏汉文通告:“一、不准聚集、围观自焚事件。二、不准僧人为自焚者超度、诵经。三、不准吊唁慰问自焚者家属。四、不准私自处理自焚者尸体。”

次成嘉措在自焚前亲笔写下遗书,题为:

雪域斗士次成嘉措为了藏人的团结与福祉而自焚——金子般的眼泪
唉!眼泪,心口疼痛。
亲爱的哥哥,你能听到吗?你能看到吗?六百万藏人的苦难向谁诉说?黑汉人暴虐的监狱,夺走了我们黄金白银般的宝库,使百姓们处于苦难中,想起这,不禁流泪。
将我宝贵的身体燃烧,为了尊者达赖喇嘛返回故土,为了班禅喇嘛获得释放,为了六百万藏人的福祉,我将身体献供于烈火。以此祈愿消除三界众生的苦难,证得菩提之道。
佛、法、僧三宝,请保佑无助的人们。雪域同胞们要团结,不要被奸诈小人受骗。
——雪域斗士次成嘉措。

次成嘉措出生于安多桑曲阿木去乎尼玛龙部落(今夏河县阿木去乎镇尼玛龙村)的牧民家庭,父亲名叫旦正扎西(已故),母亲名叫拉姆吉,家中还有才贝、觉巴、桑杰卓玛三个兄妹。次成嘉措17岁时进入阿木去乎寺,是一位深怀慈悲、修学有成的合格僧人。

次成嘉措是第5位自焚的阿木去乎镇人,是第16位自焚的夏河县藏人。

2014年2-4月,6起自焚(境内藏地6起)

第130位藏人自焚:2014年2月5日,牧民彭毛三智在泽库多禾茂乡自焚牺牲

彭毛三智(འཕགས་མོ་བསམ་འགྲུབ། Phagmo Samdub,又写帕莫桑珠):

安多泽库(今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多禾茂乡牧民、在家密宗修行者,27岁。

2014年2月5日晚约21时半,牧民彭毛三智在多禾茂乡第二完小(又称万青宁寄宿制完小)附近点火自焚,迅即赶至的警察将重伤的彭毛三智强行带往泽库县,当局立即严密控制通讯,严防自焚信息外传,并部署大批公安和武警,对泽库县城、自焚之地多禾茂乡及邻近县区采取了严密的戒备措施。有消息指他在自焚现场已经牺牲。

彭毛三智是多禾茂乡塔士乎村牧民,及在家密宗修行者,有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与女儿。其母名叫珠姆。

彭毛三智自焚后,当局拘捕了他的弟弟、僧人嘉措,以及华多夫妇、白玛、才旦加等藏人。

之前,仅在泽库县多禾茂乡已发生4起自焚抗议事件,即:2012年11月17日自焚牺牲的牧民桑德才让;2012年11月23日自焚牺牲的牧民达政;2012年11月25日自焚牺牲的尼师桑杰卓玛;2012年12月9日自焚牺牲的女中学生班钦吉。而最新发生的彭毛三智的自焚,即多禾茂乡第5起自焚抗议事件。

彭毛三智是2014年第一位自焚藏人。

第131位藏人自焚:2014年2月13日,洗车店主洛桑多杰在阿坝县自焚牺牲

洛桑多杰(བློ་བཟང་རྡོ་རྗེ། Lobsang Dorjee):

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贾洛乡人,曾为格尔登寺僧人,自焚前在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经营洗车店,25岁。

2014年2月13日下午约18时半,洛桑多杰在阿坝县洽唐街(被当地民众称为“英雄街”)呼喊抗议口号,双手合十,点火自焚,部署在阿坝县城的大量军警迅即赶至现场,扑灭洛桑多杰身上的火焰之后将他强行带走,随即阿坝县戒备森严。三天后,即16日,洛桑多杰在阿坝州州府马尔康县的州医院牺牲,他的家人要求当局交还遗体被拒绝,只收到骨灰。当地很多民众为他去寺院点灯祈福。

洛桑多杰出生于阿坝县贾洛乡的牧民家庭,父亲名为才巴,母亲名为娜梅吉,有四个子女:姐姐达措,妹妹梅梅,弟弟扎西,洛桑多杰为老二,尚未结婚。

洛桑多杰曾为格尔登寺僧人,还俗后与母亲和弟弟在相邻不远的达日县经营洗车店。数日前,洛桑多杰回到阿坝县家里,朝拜寺院,参加法会。昨日自焚前,他还去格尔登寺观看金刚法舞。

迄今,仅属阿坝县贾洛乡籍的自焚藏人就有11位,即:2012年1月6日自焚牺牲的牧民次成,2012年2月11日自焚牺牲的尼姑丹真曲宗,2012年2月13日自焚后生死不明的僧人洛桑嘉措,2012年3月4日自焚牺牲的牧女仁钦,2012年3月5日自焚牺牲的牧民多杰,2012年3月28日自焚牺牲的僧人洛桑西绕,2012年8月6日自焚牺牲的僧人洛桑次成,2012年8月27日自焚牺牲的僧人洛桑格桑,2012年8月27日自焚牺牲的牧民旦木曲,2013年2月3日自焚牺牲的僧人洛桑朗杰,以及,2014年2月13日自焚后生死不明的洗车店店主洛桑多杰。

第132位藏人自焚:2014年3月16日,僧人久美旦真在泽库县自焚牺牲

久美旦真(འཇིགས་མེད་བསྟན་འཛིན། Jigme Tenzin):

安多泽库(今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泽库县)僧人,29岁。

3月16日早上7点,久美旦真在泽库县夏德寺外自焚,重伤。夏德寺僧人将他抬到寺院,为随即牺牲的他举行了超度祈福法会。当局立即封锁了该地区的通讯,并从夏德寺抓捕了14名僧人,其中11人至今被拘留。在拘押期间僧人皆遭毒打。久美旦真的两个兄弟于18日遭拘押,23日获释。久美旦真的父亲呼吁当局不要惩罚夏德寺,却于3月22日被拘捕,至今下落不明。

目前夏德寺有大量军警进驻,所有僧人被“软禁”,参加为期100天的“法制教育”。

久美旦真出生于泽库县夏德日乡牧民家庭,父亲名叫拉杰嘉,母亲名叫央廓。久美旦真为夏德寺僧人,并在安多地区著名大寺隆务寺(位于热贡即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学佛多年。

第133位藏人自焚:2014年3月16日,僧人洛桑华旦在阿坝县自焚牺牲

洛桑华旦(བློ་བཟང་དཔལ་ལྡན། Lobsang Palden):

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格尔登寺僧人,23岁。

3月16日,是2008年安多阿坝抗议民众被当局军警枪杀六周年纪念日。自此,3月16日被藏人称为“阿坝屠杀日”。始于2009年2月27日的第一起自焚,即格尔登寺僧人扎白正是因为纪念遇难者一周年的祈祷法会被取消而自焚。之后,2011年、2012年、2013年的3月16日,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彭措、洛桑次成、洛桑妥美相继自焚牺牲,以表达对中共镇压阿坝及全藏的抗议。

2014年3月16日上午11点半,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华旦正是在西藏自焚抗议运动的第一人——扎白自焚之处点火的,也即阿坝县洽唐街。因为有十多位藏人在这条街上自焚,这里已被当地藏人称为“英雄街”,而传遍全藏地。伤势严重的洛桑华旦当即被军警带走,五天后牺牲在医院。

洛桑华旦出生在阿坝县麦尔玛乡三大队(阿谢仓)的牧民家庭,父亲已故,母亲名为南科,继父名为西热,有兄弟姊妹多人,并有弟弟也是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华旦自小出家,一直在格尔登寺学习佛法。他在自焚前留下给母亲、兄弟姊妹及老师、同修的遗书,主要内容是感恩母亲抚育,永远要做利他的善事,民族之间团结,特别要与汉人邻居团结,只有双方互利才能共存。

遗书内容如下:

“想要对父母、兄弟姐妹们说的是:民族间相互团结,诚心相待是正确的。心怀妒恨招致失败,诚心相待会成功是毋庸置疑的。同样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行,不要愚昧行事是极为重要的。

“如果是学生,要做到学业有成;如果是父母,要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如果是商人,要做到双方有利。不论是农民还是牧民,要孝敬父母。

“对全世界,特别是对汉人邻居要团结,只有相互团结有爱心,才可以将我们的想法向对方说明,也可以有所作为,不是吗?哦!我要向你们说的是,要时常把有利他人和有利自己区分来开,要常求有利别人,不求有利自己,因为幸福的根源是有利他人及团结一致。

“愿阿妈、祖母、姨姨、舅舅、姐夫以及我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及所有与我有关的亲人,以及,付出心血教育我的老师,我的同学们事事顺利,心想事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他。

“我的阿妈啦!您用慈爱养育了我们,我们是在您的血汗中逐渐成长,我们在您的怀抱里得到无尽的快乐,您给予我们太多太多,让我们顺顺利利,没有任何困难,一切只因您的慈悲。感恩我的母亲!一切是您给的,如果要一一详述,永远也没法说完,所以就说这么多吧!

“以上一定有很多错别字,我向你们表示抱歉。(华旦,或雄鹰智华,或素食者,或哈哈哈短腿敬上)”

第134位藏人自焚:2014年3月29日,尼师卓玛在巴塘县自焚

卓玛(སྒྲོལ་མ།Dolma):

康巴塘(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巴塘县)人,尼师,31岁。

3月29日下午3时多,尼师卓玛在巴塘县被改名为“康宁寺”的曲德贡巴的转经路上点火自焚,在场的藏人信众立即扑灭火焰,并将烧伤的尼师卓玛送往当地县医院。医院立即被军警严密封锁,当地通讯曾被阻断,但据消息,尼师卓玛“目前暂无生命危险”。而当时与她一起转经的三位尼师,巳被警方带走,尚无消息。

尼师卓玛出生于巴塘西松贡乡(在金沙江对岸,现已划入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芒康县)的农民家庭,父亲名叫尼玛,母亲名叫旺姆。其家族名为东拉卡,是巴塘境内的大户人家,巴塘大寺曲德贡巴(被改名为“康宁寺”)的三位转世仁波切以叔侄辈份出生在其家族中,有多位前辈在1950年代反抗中共的战斗中牺牲或入狱。

尼师卓玛焚之前住日登寺,自焚之前在日登寺磕等身长头已有数月。

而尼师卓玛自焚的地点,正是3月30日早晨去世的藏人共产党人、革命家平措汪杰先生的家乡——藏东康区的巴塘县。这是在巴塘县发生的第一起藏人自焚抗议事件。

第135位藏人自焚:2014年4月15日,农民赤勒朗加在道孚县自焚牺牲

赤勒朗加(འཕྲིན་ལས་རྣམ་རྒྱལ། Tinley Namgyal):

康道坞(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人,农民,32岁。

4月15日中午12时多,赤勒朗加在道孚县孔色乡自焚抗议,当场牺牲。

当地僧俗藏人闻讯赶到自焚现场,将赤勒朗加的遗体抬往孔色乡的宁玛寺院各它寺,举行了祈福超度法会。之后,赤勒朗加的家人将他的遗体送回家中,17日深夜火葬。

赤勒朗加是孔色乡格勒村农民,父亲名叫堆罗,已经去世,母亲名叫白拉,他在家中三个子女中排行最小,尚无结婚。

赤勒朗加在自焚前给友人和家人留下遗言:“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困难,根本没有自由。”“藏人没有自由可言,连骑摩托车到县城购物都受到阻拦”。“如果自焚的话,对西藏整体利益有多大作用?对获得自由有多大帮助?”

赤勒朗加自焚牺牲后,他的生前照片及自焚现场照片迅速被传出,藏人们还在照片下用藏文写道:“在道孚有一位名叫赤勒朗加的同胞,为了藏民族的政教燃烧了自己的身体,是民族的英雄,我们表示沉痛哀悼。”

道孚县是康区敏感地区,2008年以来发生过群体抗议、祝福尊者达赖喇嘛诞辰集会、五次自焚抗议以及不过“洛萨”(藏历新年)、“罢耕”、“吉度呢颇”等不合作事件,一直被当局严防与管控。赤勒朗加自焚牺牲后,他的家人陆续遭到当局的传唤和恐吓,日琼等多位藏人被拘捕。

迄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已有5位藏人自焚抗议,包括僧人、尼姑、流亡者和农民,即:2011年8月15日自焚牺牲的道孚县灵雀寺僧人次旺诺布;2011年11月3日自焚牺牲的道孚县铜佛山觉姆庙尼师班丹曲措;2012年3月26日自焚牺牲的原籍道孚县、流亡印度的学生江白益西;2013年6月11日自焚牺牲的道孚县巴秀扎嘎寺尼师旺钦卓玛;2014年4月15日自焚牺牲的道孚县孔色乡格勒村农民赤勒朗加。